1.紅磚灶
The Red Brick Stove
2.四色牌
Four-color Cards
3.港口整網(洪國雄攝)
Arranging fish nets at the Port
4.跳水
Diving
5.八爪章魚
The Octopus
6.防空洞
The Air Raid Shelter
第九單元 魚說--藍色婚禮 撰稿：許曉芸 攝影：蔡志仁
紅磚爐灶上面有個大鐵鍋，冒著白白的煙。下頭的灶門燒著柴，木頭劈哩啪啦響。廚房髒髒的地上掉落晒乾的蕃薯籤。
望入正廳的門內，略為渾厚身材的母親，坐在木頭小矮凳上與鄰居的阿姨們玩著四色牌，遊戲規則我從來都不清楚，但是我知道，這時候我說什麼媽媽都會操著一口台語說：「小孩子自己到旁邊玩。」這時候我總是理所當然的步出門外，拔腿狂奔，深怕媽媽一轉頭，我的下午就結束了。
外面有什麼吸引我的，我也不清楚，因為藍藍的天空伴隨著蔚藍的海水，突如其來的跑進我的眼睛，我就在這樣的世界裡面了，所以我不知道我怎麼進去，也不知道怎麼出來。可能是因為我長得個子好小，又黑黑瘦瘦的，理著小平頭，怎麼看都不起眼，所以世界都沒發現我。
當你沿著村裡唯一的水泥路走，你就會發現我們村裡的港口，它是全村人的基地。大人在整理漁網，或曬小管干，濃濃的海鮮味混雜在一起，就像鍋子開了一邊的蓋子，所有的氣味都從那個洞冒出來。大人是在利用港口，但是我們小孩對港口來說，卻是最好的朋友，我們愛它，它也愛我們掀起的刺激。
撲通!撲通!嘩啊!耶!我的水花比較小!
水花最小的人、最會跳港的人就是全村小孩的英雄。
我是英雄。
水都沒有發現我跳了進去，所以傻傻的微笑，只有一兩個水花。
土豆說我的姿勢很像奧運選手，先跳躍起來身體彎成弓型，兩手直直的進入水中，實在是「頂呱呱」。
肉餅說因為我很瘦，但是他只說對了一半。
老爸說他自己很會游泳閉氣，所以好竹出好筍。記得老爸小時候的作
文簿上面，老師的評語就是，文不對題，到目前為止還是沒有進步。水中的世界跟陸地上我們的生活是不一樣的，我長到很大了才知道。
當你帶著潛水裝備進入水裡的時候，這時候的大海是令人敬畏、害怕的，如果你很強硬的打亂這個世界的活動方式，更強大的動物就會以他們的自衛方式解決你：如果你也假裝你自己是一尾魚，安靜的悠遊在魚群的身邊，魚兒會親近你、圍繞你、提醒你所有的危險。我曾經看比我身體還巨大的八爪章魚，突然從岩石衝出，與大魚纏鬥，吸盤牢牢的
黏在魚的肉上面，如果魚換成我，沒有一口的利牙，也沒有一身的尖刺，該怎麼辦? 我躲著，像澎湖人在日治時代美軍飛機空炸時，躲進地底的防空洞一樣，忍受空氣中血的味道。人在大海中其實非常的渺小，或許這個道理在我跳水的時候，我就懂了。
但是我愛上潛水，是我發現了海中的美麗。
民國七十幾年，小孩子跟海玩耍，又會撿海邊附著在石頭上的螺螄賺零用錢，帶著錢在身上，可以走進雜貨店買沙士糖，還可以吃點酸酸甜甜的蜜餞。水中的珊瑚有著像彩虹的顏色，每個岩石的小洞裡面都藏著好多好多的生命，大魚偷看著岩洞裡的生命，找機會吃掉他們。
民國九十幾年，連螺螄都沒有辦法讓大人的生活獲得滿足。海裡珊瑚礁變成斑白，也不再滿滿的魚群舞動，但大魚還是努力吃小魚，小魚還是努力躲藏，我還是努力假裝成魚。
我底下講的故事，是我親眼看見的。就在民國九十幾年的水底。
當我跟隨水流劃出一道道華爾滋的舞步時，我的步伐一定像香蕉遇上優格一樣，繞個圈就抱在一起了。在大海中遠遠看一個東西，都覺得他們蓋著藍色絲紗，需要掀開這些新娘的蓋頭，才看得見真面目。
有隻大鯨魚愛上了一隻小小丁香魚。
這件事情不被大家允許。
「他們兩個不配啦！一個那麼大，一個那麼小。他根本親不到她。」比目魚邊笑邊說，他的臉看起來總是歪歪扁扁的，當他笑得誇張時，嘴巴會對著眼睛說話，然後眼睛總尊重的看著嘴巴，他們三個是一國的。
「我也不覺得適合，他們的家如果要蓋成男生體型那麼大間，那瓦斯一開，女生就變成炒丁香；可是蓋成女生那麼小，男生就像露宿街頭一樣，回不了家。」插嘴的魚兒愈來愈多，根本分不清那一個字是誰講的，因為大家的意見都異口同聲。
「你知道男生是可以不自覺就吃掉女生的，當他張開口，水往他肚子流的時候，根本就無法阻止世界的移動。」石斑魚覺得自己生氣了，因為愛不可以那麼傷人。
「或許他要換種吃東西的吃法，如果他可以像紳士吃牛排一樣，讓肉也覺得很舒服，她至少死的時候，不會感覺到很痛。」這是小丑魚的冷笑話。可是大家都在笑。全場只有螃蟹沒說話，因為他氣得倒在旁邊口吐白沫，說不出話來。
珊瑚也沒說話，他們努力當背景，背景也不適合講話。
當然我也沒說話，我要把這件事情記清楚，才能告訴別人水中多美妙，有著許多故事在發生。
「那，派你去告訴他。」
「不好啦！你去告訴她啦！」
大海中又騷動了起來。海洋裏頭很吵的時候，海鳥都會很快樂，他
的食物會定位得更明確。這是一場藍色的婚禮，場子外的人都在議論紛紛，有的熱切的擺動著尾巴，有的張開魚鰭張望，因為現場的水藍中，只有新郎一個。新郎沒有伴郎也沒有伴娘，沒有花束也沒有紅布，他看起來黑黑暗暗，即使龐大但卻單薄。
所有的魚群從下午等到隔天清晨，才看到遠方閃現一條銀色的色帶，婀娜的扭著圓筒狀的身軀過來。大家都屏息以待她的答覆，當她的小嘴巴微張之際，吐出了三兩個泡泡。
那兩三個泡泡很孤單。藍色的婚禮還是只留下了一片藍。
這個季節，是澎湖丁香的禁採期。漁船在夜晚出海去，利用機器放下網，網會順著水流變成像一個袋子一樣，這個袋子裡面就會讓順流路過的中丁與其他海產全在網中跑不出去。丁香提捕上岸，立刻會送到魚市場做銷售，或是曬成丁香小魚乾，跟澎湖當地的花生炒香，成為一道下酒菜。在有澎湖名產四個字的塑膠外包裝裡面，丁香還是閃著銀色的光芒，她是澎湖的寶藏，散發寶藏應有的光芒。
傍晚，有彩霞、有歸鳥、還有呼叫聲。「添財！添財！吃飯了！有鹹粥」唉!母親的大嗓門讓大家都知道我還沒回家，也知道我家今天又吃鹹粥，我要趕快回家，不然大家一定會知道我玩了一下午。
玩四色牌的桌子，放上了一大碗公的鹹粥，鹹粥裡有筍片、蕃薯籤、芋頭、蔥、小蝦米、有著銀線的白皙丁香、彈牙小管和稀稀的米飯。我的阿母說，我們靠天吃飯，靠海養個性，所以飯碗裡頭不准剩下米粒和湯汁，全要喝得一乾二淨，以後才能再吃到這樣的美味，浪費的人以後就是當乞丐。
「澎湖人，沒有在浪費食物的。這一直都該是澎湖人的驕傲。」我站在講台上跟著底下用餐的小朋友們說，他們滿嘴鹹粥嗯嗯嗯的點著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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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紅磚灶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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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.四色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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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.港口整網(洪國雄攝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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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.跳水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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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.八爪章魚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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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.防空洞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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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.撿螺螄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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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.珊瑚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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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.鯨魚(柯玉鳳攝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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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.丁香魚(洪國雄攝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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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
比目魚(洪國雄攝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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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
石斑魚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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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
小丑魚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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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.丁香鳥(黃國揚攝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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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.捕丁香漁船(洪國雄攝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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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.晒丁香魚干(洪國雄攝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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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
丁香炒花生(澎湖名產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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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8.丁香魚鹹粥 |
